王腊忠:内讧(外二篇)

这两天，气温骤降，一股寒流同时卷入花县第一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张大飚被抓了！医院要变天了，上上下下顿时炸开锅，这个周末，大概要成为吃瓜黄金档了。

对于吃瓜群众而言，张大飚翻车并不意外，似乎是一桩早就在意料之中的“靴子落地”的事。究竟有怎样的剧情？

张大飚出事的导火索，因为一个女人点燃，养发生发科的马晓娥主任。马主任几年前承包了医院养发生发科室，准确说还不能叫承包，叫科室目标管理。就是医院统一管理，统一收费，收入减支出后结余部分由马主任科室单独核算分配，一种相对灵活的方式，因卫生部“九不准”明文规定，公立医疗单位不能对外承包。而马晓娥是经由县人民政府领导引荐，医院党委会拍板同意。当时院长是龙阳伟，刚从医院外科主任提拔上任，也算情面照顾，毕竟医院属于政府管理。只是“一把手”交椅还没有坐热，半路杀出一个张大飚。

当年八月，张大飚从镇长岗位调任医院党委书记，此时龙阳伟刚上任半年，医院还是院长负责制，但张大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改弦更张，将以前的一切推倒重来，大刀阔斧，斗志昂扬，将大权独入囊中。

这也不足为奇，张大飚一直混迹官场，深谙为官之道，八面玲珑，骄横跋扈，并且他爱人也是县里关键部门领导，他自然不把龙阳伟放在眼里，医院大大小小事情没有他的首肯，彻底没戏。用职工的话说：“风格强势，喜用自己人。”

龙院长从医科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外科手术这一块，业务上是一把好手，管理和人际关系处理却无法和张书记相提并论，同日而语，加上他行事软弱，很快就大权旁落。有人暗地里称龙院长为龙“阳痿”，张书记一个眼神，就能够左右他的主意。

这可苦了马晓娥主任，她经由龙院长之手进来，自然被归入他一个战壕，无疑是张书记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平时又没太把张书记当回事，他对她一直耿耿在怀，百般不满。

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患者在马主任科室治疗时，直接现金付费，做了几个疗程后效果不佳，就投诉到医务科。疗效差无所谓，毕竟医学是有限的，但私自收费就违反原则了，目标管理科室无权这样做，必须由财务科统一收费。常规处理也就是院纪委出面调查一下，批评教育最多十倍罚款了事。

张大飚可不这么想，马主任是龙院长的人，这么多年了，肯定不止这一次私自收费，说不定还有其它上不得台面的事，必须严查到底！这样一箭双雕，让马主任乖乖就范，毕恭毕敬，又能理直气壮扳倒龙院长。想到这里，张书记竟然有些沾沾自喜，昂然自得，他朝天打了一个响指，头发阴笑一般飞起，他依稀看见龙院长的悲惨下场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但凡要整人了，必须打一个响指，预示着无懈可击，胜利在望。

随后，医院纪委、医务科、财务科等要害部门齐上阵，广大精微 ，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调查了大半年，也没整出个结果。案件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地，马主任心力交瘁，辗转难眠。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夹心饼干，夹在两位上司中间，左右为难，无计可施。一怒之下，她给在省纪委工作的舅舅打了一通电话，一股脑儿把张书记来医院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同事们对他的抱怨透了个底朝天，舅舅当即责成县纪委进驻医院，指示查一个水落石出。

经过一个月缜密调查，医院层面和张书记本人问题全部浮出水面，就如一个巨大黑洞，更像一个发酵沼泽池，腐烂变质，臭不可闻。张书记在医院提倡的所谓“猛药去疴”，无非是将自己的权利发挥到极致，明目张胆捞好处。而他的“猪队友”龙阳伟，任凭张大飚一人玩，高枕无忧，不闻不问。

医院上下一盘散沙，没有向心力，凝聚力，歪风邪气盛行。党委办公室一层楼，科室负责人全部被新提拔的清一色美女护士占领；急救中心120司机大胆揭发，自己通过汽油变现、救护车维修等途径就截流15万元；医院每招聘一个医护人员，张书记都收了红包、礼品，仅医院病房维修改造一项就收受贿赂50多万元，累计受贿三百多万元。职工戏谑农民挑一担大粪过去，他都要用手沾一口。难怪医院这么多年发展迟缓，待遇清瘦，除了党委班子的不团结，不作为，罪魁祸首就是这条贪婪大蛀虫。

龙阳伟不适合担当一把手，谨小慎微，步步退让，党委班子各怀心思，不理政务，科室管理混乱，龙院长更是难辞其咎；他受到撤职处分，打回原籍。马玉娥不讲原则，公报私仇，同样受到重罚。

一场闹剧，一炮三响，各个击破。天狂有雨，人狂有祸，真应了那句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庄伯”，是我给他的“雅号”，出于惺惺相惜，彼此懂得。亦庄亦谐、庄庄其士，性格里没有一点夹带藏掖，不端不装，气质纯净，活得刚正，近乎纯粹；这些跟庄伯恰好对上了。庄伯很是中意这个称呼，也欢喜大家伙儿这么叫他。

我跟庄伯颇有渊源，他女儿庄花和我是同事，他在位时也帮过我不少忙。当然最确定的还是医患关系，他有多年高血压和糖尿病史，出于对我的信任，一直由我把脉问诊。近几年，他的精神病没有再度发作，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几年前，庄伯退休了。忙忙碌碌一辈子，终于可以含饴弄孙，坐享清福了，没想到他却抑郁了。短短半年，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呆滞，步子踉跄，甚至一度犯了迷糊，认不得人，找不回家。家人不得不把他送进精神病医院。

起初我很惊愕，记忆中的庄伯，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记得他从部队刚转业那会儿，分到单位实力派部门，英气逼人，光芒四射，那叫一个腔调！大高个儿，挺鼻梁，剑眉下的那双忧郁大眼睛，春色旖旎，勾人魂魄，俘获迷妹无数。

庄伯性格耿直，做事靠谱，在单位口碑极好。除了喝点小酒，抽几口卷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加上有好的头脑和心肠，不仅赢得同事的尊重，也让办事群众心悦诚服。他们时常送庄伯一些土特产，比如土鸡蛋、口味虾、野生鱼等，庄伯一般都会笑纳，然后回赠一份可心的礼物，礼尚往来，以心交心。上上下下的关系相处，热闹又和谐，轻松又愉悦，庄伯很是幸福、满足。

退休之后，日子冷寂，兴阑人散。庄伯像一只无头苍蝇，成天数着天花板度日。与上班迥然不同的退休生活，让他陷入迷惘，无所适从。庄伯向来严肃认真，除了写几篇刻板的公文，没啥别的兴致，郁闷情绪找不到宣泄出口，身体很快就垮掉了，精神也日渐委顿。终日郁郁，茶饭不思。他时常独自坐在一室阴冷中，对着老伴遗像发呆，自言自语，魂不守舍，后来连大小便也失禁了。庄花赶紧把他送进精神病医院，好几个月才勉强缓过来。

出院之后，庄伯就结识了自称是市老年协会工作人员的刘婷婷，她像一只欢快小麻雀，围着庄伯叽叽喳喳，还伯伯前伯伯后的叫着，为庄伯孤寂的生活添了喜气，镀了色彩。小刘嘴甜，又会心疼人，她除了给庄伯讲解协会关爱老年人的政策，还为庄伯量血压，全身按摩放松，当她知道他血压、血糖都高时，对他更殷勤了。每天一清早，小刘就来到庄伯家里，为他做早餐，搞卫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慢慢的，庄伯开始依赖小刘，要是哪天没来，或者来晚了一会儿，他心里就空落落的。见前期铺垫得差不多了，小刘就开始推销保健品。庄伯出手阔绰，头一回就买了上万元的保健品，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吃过之后，他的精气神似乎好了很多。

小刘预感庄伯是一条大鱼，她得抓住时机钓上来！她每天都来陪伴庄伯，几乎形影不离。每回来，小刘都不空手。鸡蛋、米、油、蜂蜜等小恩小惠不断，虽说不贵，但小刘的心意，庄伯欣然接受，从不推辞。知道庄伯平时爱喝几口小酒，她就经常带几瓶廉价酒，两人一起猜拳痛饮，酒香盈盈，欢声笑语，不亦乐乎。酒酣耳热之际，小刘就鼓吹她的保健品，那就是一副神药，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见庄伯好说话，保健品价格也在节节攀高，从几十元，上百元，到几千几万元，成几何倍数增长。保健品越买越多，越卖越贵，堆在家里小山似的，庄伯竟然买上瘾了，似乎那些保健品就是他生命活力的明证。

有一次庄花回家，发现爸爸房间里的保健品，像一个杂货批发部，五花八门，杂乱无章，味道刺鼻；她顿感事态不妙，立马召回姐姐、弟弟，对父亲好一番劝说，言辞犀利，软硬兼施，而庄伯像着了魔一样，大发雷霆，火冒三丈，还说就算跟儿女们断绝关系，也不会停止买保健品，谁要动了他的保健品，他就去死！

庄伯冲到自己房间，向儿女们一一炫耀小刘的赠品：床单、餐具、餐巾纸、鸡蛋、茶油、酒、古钱币……大动肝火，满脸愤怒，说到动情处，庄伯还流下泪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忙人，谁管老子死活了，电话都打得少，不是小刘，老子的坟头早长草了！”“她是好姑娘，绝对不是骗子，就算她骗我，看在她对我尽心尽力照顾的份上，我也愿意被她骗！”

庄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动情，最后竟然蹲在地上大哭。见劝说无果，庄花只好报警。公安民警和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来家取走保健品样品。经检测：庄伯购买的一系列高档保健品，属假冒伪劣产品，成本低廉，还含有西地那非、二甲双胍、格列本脲等非法添加剂成分。西地那非，俗称“伟哥”，长期服用，对老年人心脏会有不良影响，二甲双胍和格列本脲虽然可以治疗糖尿病，但副作用也很明显，特别是格列本脲，长期大量服用可能会造成低血糖和肾病，甚至死亡……刘婷婷更不是老年协会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招摇撞骗、坑蒙拐骗的无业游民，两年前还是一个洗脚妹。

庄花给父亲看警察带走小刘的照片，庄伯才如梦方醒。原来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上帝给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短短几个月打了水漂，庄伯气血攻心，晕倒在地。醒来后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见到谁都不肯松手，扯上就是一顿促膝谈心，唠叨个没完。精神病再度发作。迫不得已，庄伯“二进宫”，调理了大半年，庄花才把父亲接回家。

自此，庄伯就没有消停过，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高度警觉，神经质敏感，弄得一家人上蹿下跳，鸡犬不宁。10多万元积蓄买保健品早就花光了，原本就不多的退休金，无疑杯水车薪，只好卖掉仅有的一套房。

庄伯脾气愈发暴躁，熟人见他都要绕道走。新冠疫情开始那阵儿，社区管理严格，出门要查行程码、健康码，庄伯进出受阻，憋屈得很，常常和社区干部、小区保安大动干戈，摩擦不断。庄花既要上班又要管父亲，也曾把他接到家里住，但庄伯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是和女婿开骂，就是与外孙战斗，稍不如意就把庄花骂得睁不开眼睛。有一次睡觉落枕了，硬要庄花安排床位让他住院，而疫情期间一床难求，更何况也没有达到住院的指征，庄花就没有给他办理，又哭又闹，咆哮如雷，好几天才安静下来。后来，庄花给父亲雇了保姆，一年下来换了12个保姆，没有一个看得顺眼，家里常年硝烟弥漫，战火不断。庄花自己也因此长期失眠，心力交瘁。

无奈之际，庄花找我寻求良方。她知道我和庄伯交情好，又是心理咨询师，兴许能够帮上忙。庄伯有恩于我，加上庄花实在无计可施了，我爽快应承下来。

对庄伯我算比较了解，他是刚正不阿一根筋，年轻时候，就有点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是从不服软的主儿。对待他这样的老人，就要给他戴高帽子，多说奉承话，成天哄着，就像哄孩子一样。巨大的心理落差，致使他们很容易伤感、焦虑、走极端。心语千千，感慨万端……他们渴望长寿、渴望关爱、渴望交流、渴望发挥余热而被认可。

我记得庄伯以前喜欢写作，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文字，除公文八股体之外，还有散文，其中有一篇怀念战友的文章：“满头白发忆真情”，情真意切，让人落泪。我给庄花出主意：让她请一位性格开朗、喜欢文学、爱唱歌的保姆，同时给他报了老年大学的写作、摄影班。我加他微信后，猛给他灌糖水，说不少人读过他的文字，都说他文笔好，老朋友老部下，都欣赏他的人品，并鼓励他重新拿起笔，写写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并承诺帮助他发表并出书；这样既能充实自己，也能给后人留下一笔精神财富，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当然所有费用都由庄花出，这是我和她必须守住的秘密。

“激将法”很是奏效，不到半年时间，庄伯就发给我10多篇文字，用心用情，唯美克制，文学催生了老人蓬勃的生命力。一潭死水，再次沸腾，所有的往事重新活了过来。我信守承诺，使出洪荒之力，在本市报刊杂志和微信公众平台，相继发表了他写的文字，一阵旋风骤然刮起，将庄伯吹得头晕目眩，属于他的春天再次来了。他混迹各种文艺圈子，成为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前不久，他来医院复查，虽然只用了维持剂量，但血压和血糖已经被稳稳控制到正常范围。第一本自传体小说《铁血铮铮战友情》已经出版，虽说只是内部刊号，花费也不多，但反响很好。我趁水和泥，又给他分配新任务，让他写自己的工作经历和家族亲情，赏识、激励种种，真够他喝一壶的。三年倏忽而过，庄伯的状态愈发好了，没有再进过精神病医院。一篇篇锦绣文章，呼之欲出，一喷即成。生命力如火山岩浆喷发，熊熊燃烧，抵挡岁月的沧桑。

“变老的时候，一定要变好，要变到所能达到的最好，犹如瓜果成熟，焰火腾空，舒缓地释放出最后的优美，最后的香与爱意，最后的，竭尽全力。”生命如斯，即便枯萎，也会焕发无穷的张力，催发爆裂的果实。雷霆之后必有甘霖。

早上七点不到，呼吸科黄忠主任就接到医院总务科长的电话，要他提前上班，组织人手把科室设备仪器房拾掇一下，工程队今天要进场全面修整，经党委班子慎重研究，由医院出面维修，不需要科室出钱贴补。黄主任大喜过望，使劲拍了一下自己那张丰满的国字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昨晚的梦境灵验了，好事追着来了！他赶紧在工作群发布了喜讯，兴奋得连早餐也顾不上吃，风急火燎就往科室赶。

事情还得从去年医院全面开始6S精益管理推广开始，“6S“，即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安全，因为每一项的第一个英文字母都是S开头，故称为“6S”。它来自于日本企业管理的方式，可以改善企业形象，促进效率提高，减少零件在库周转率，甚至消除故障，保障企业安全生产，降低生产成本。自从被推广引入国内医疗卫生系统后，一呼百应，反响热烈，成为一道挡不住的狂流。

黄主任所在医院是湘西北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自然一马当先，率先垂范。为此，医院特意从上海引进华医修制专家团队，和医院全体员工，每个科室一同参与打造。

科室打造总的原则，硬件方面医院承担四分之三，如墙体维修、房顶漏雨等；软件方面如科室小物件添置和文化打造、诊室亮化绿化等由科室自筹资金。黄主任的呼吸科情况有点特殊，科室最里面一个大间是几年前临时加的房子，放设备用的，由于当时整改匆忙 ，从投入使用就四处漏雨，墙体大面积发霉脱落，后来断断续续请了几批维修队来堵漏，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根本解决。成为不死的癌症，这一拖就是好多年。

听闻6S打造的消息后，黄主任眉开眼笑，估摸着这次可以乘这股强大东风祛除顽疾了。只是笑容还没有从他脸上消隐，形势却急转直下。分管院长马一文带队来科室检查后，当场拍板，呼吸科的设备房不参与这次工程打造，因为开销太大，加上医院两三年后就要易地搬迁，意义微不足道。黄主任听了呆如木鸡，如跌冰窖。无奈之下，他又好几次找到马院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房间里不能进人了，太大的腐烂发臭味道，每次病人进去做检查，也是怨声载道，埋怨不像三甲医院。一番诚恳说辞，似乎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

只是他的满腔热忱和认真执着，并没有打动“铁板钉钉”的马院长。那间发霉的房子，几乎成为他的一块心病。每天上班，他那张国字脸都耷拉着，人的精神头儿也大不如从前。

让黄主任颇感安慰的，虽然参与6S工程改造没戏，但季度全院科室验收时，呼吸科竟然获得金奖，奖金四千元。获奖理由：走进科室，浓浓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冰冷手术刀上有了诗意和远方；让人安静从容，温暖慰藉。当然更有意味的原由，那间发霉的房子，一直紧闭，没有示人。让人想起易安的词：“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拿着一沓意味深长的奖金，黄主任老泪纵横，脸上红一阵儿，乌一阵儿，好似有千万只虱子在撕咬，那一长串来路不明的泪水，顺着肥硕的国字脸流了下来。

医院年终总结大会，马副院长因为在全院6S打造工作中，紧缩开支，精打细算，成效卓著，受到市人民政府嘉奖，并被破格提拔为常务副院长。

马一文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换上黄马褂，不再分管医院后勤建设，而成了每个月例行的6S检查带队领导。黄主任也是识趣的主儿，内心再怎么憋屈，也会笑脸灿然。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念着黄主任没有向院党委书记戳穿此事，马院长心存感激，投桃报李，每次检查只是走走过场。呼吸科成为了医院6S维护的获奖专业户，羚羊旗在科室长期昂然自若，高高飘扬。

黄主任很是享受这份难得的“恩赐”，也能理解领导的良苦用心，谁不愿意当先进呢，况且黄主任又是好面子的人。只是这份荣誉来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他心里总会泛起隐隐不安。

前不久，医院党委书记陪市领导来呼吸科看病，需要做肺功能检查，进入那间“密室”，阴冷、瘆人，一股异味扑面袭来；市领导当场大怒，一脸猪肝色，捂着鼻子悻悻走了。黄主任被书记大骂一通，他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哑巴吃黄莲，也没敢说出个子丑寅卯。只好过后悄悄打电话给马院长，绘声绘色描述了刚刚发生的惊恐一幕。

第二天上午马院长就带领一干行政人员来到呼吸科，后勤科长说堵漏不容易，总务科长说办公经费紧张，比比划划半天后马一文院长斩钉截铁指示：克服一切困难，必须让这里美化、亮化、干净整洁，不留死角。于是便出现了文章开头一幕。

一周后，功德圆满！花重金改造的“密室”，精致、气派、漂亮，几乎成为一件艺术品。风头远远盖过其他诊室，成为金奖科室的精品工程，也成了每次6S检查的亮点。马院长因看重一个小科室的遗留问题，同时也对6S打造项目查漏补缺而受到表扬，黄主任科室没花一分钱治好了不死的癌症，国字脸上露出“迪香式”微笑。那一面鲜红的羚羊旗，挂在科室最显眼的位置，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