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美国第一位博物馆书画修复师的退休，纪录片《朱明承月——美国博物馆的中国书画修复师》将镜头对准了全美国境内仅有的这9位中国书画修复师，在全面收录了宋徽宗《捣练图》、阎立本《历代帝王图》、米友仁、王蒙、八大山人等中国艺术史上赫赫名迹背后的修复故事的同时，也为大家呈现出了中国绘画修复领域正在发生的代际、文化和教育变革。
由于历史原因，美国的博物馆中藏有大量精美的中国文物。大约在30年前，美国的博物馆才意识到，如果要正确地保护中国书画，他们需要从中国聘请书画修复师。上海博物馆专家诸品芳（左）与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萧依霞正在处理唐卡。（摄影：巫伊婷）20世纪世纪80—90年代，他们当中一些人分别从北京和上海来到美国。如今，在5家博物馆中，一共也还只有9位中国书画修复师任职。其中一些人是师徒关系。美国国家亚洲艺术博物馆由佛利尔美术馆和赛克勒美术馆组成，拥有非凡的亚洲艺术收藏，是美国最重要的亚洲艺术研究和科学研究中心，其中东亚绘画保护工作室（EAPCS）是美国为数不多的采用传统方法结合现代创新和正在进行的研究来保护东亚绘画作品的工作室之一。顾祥妹，现年71岁，正是最早在美国工作并最有经验的中国书画修复师之一，从一开始就协助建立起这个行业的根基。她经手修复过不少重要文物，其中包括明代书画家徐渭、明末清初画家朱耷，以及著名收藏家王方宇先生捐赠的大量八大山人等书画大家的佳作等。其实，早在来美国之前，顾祥妹就已经在上海博物馆工作了15年。1972年10月，上海博物馆招聘了30位从农村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她正是其中之一。那时上海博物馆的裱画师有苏帮、扬帮不同技艺的师傅，总共10多人。顾祥妹师从窦治荣先生，与他一起工作了15年。窦治荣先生毫无保留地言传身教与多年的宝贵修复经验，让她获益匪浅。在此期间，她为上海博物馆和其他省市及国外的博物馆修复装裱过多个朝代的中国书画作品，形式包括立轴、手卷和册页等。1987年，顾祥妹离开上海博物馆，赴芝加哥探亲。在此期间，她为芝加哥艺术馆修复了一些中国画作品。1990年，受著名艺术史家、时任弗利尔美术馆东方部主任傅申先生的邀请，她正式受聘于弗利尔与沙可乐美术馆，任中国书画修复师一职。顾祥妹说：“工作之初，原有的都是日本的裱画材料，裱画台都在榻榻米上。后来，由傅申先生发起募捐，香港收藏家徐展堂先生捐助6000美金，佛利尔美术馆马上加急，为她做了一张大红漆面的裱画台。”作为从台湾移民过来的詹雅雯，她在移民家庭中成长，有着跨文化经历的先天优势，接受过中美两国的修复知识教育，师从侯元丽和顾祥妹。现在是顾祥妹的助手。她曾在纽约大学修复学院学习了2~3年的西方纸张修复，并顺利获得了硕士学位。2007年毕业后，就开始从事这项工作。之后，她专攻中国书画装裱，并得到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工作机会，得以跟随侯元丽老师工作。此后，她又赴上海博物馆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学习了一年。在整个学习过程中，詹雅雯深深体会到了中国和美国不同的学习经验。“其实从装裱技术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主要的不同点就是在美国的修复师们会接受、适应调整他们的修复技术，去与西方修复技术的融合。”密歇根大学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保护工作室建设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改变世界对中国纸质艺术品的认知，并更正对中国纸质艺术品的保护方法。“我们要恢复被日式方法修复过的中国画。”被明确写入到他们的工作文件中。何谦是书画修复世家的第四代。他的太公是民国时期赫赫有名的装潢圣手刘定之，吴湖帆绝大多数藏品的装裱与修复都经其手，上海博物馆的“吴湖帆书画鉴藏展”中还曾展出《刘定之像》作为二人交往的见证。他的外公张耀选正是刘定之的徒弟，受政府要求带领师弟五人赴故宫博物院开办文物修复厂裱画部，何谦的母亲在故宫修复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工作。他从小就在故宫长大，9岁所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刷两万张宣纸。他所在的密歇根大学艺术博物馆是美国唯一的一个面对私人开放工作的工作室。在满负荷运转的情况下，截至纪录片拍摄时，他们的预约计划已经排到了2025年之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是美国的中国书画收藏重镇，这里的三位中国书画修复师全部来自北京故宫博物院，其中两位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资深修复师侯元丽与王克微。王克微曾是当年高竞离开密歇根大学艺术博物馆之后的继任者，后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侯元丽谈到自己到美国以后，学到了很多西方纸张修复的知识。她发现在这些知识体系下，霉迹、黄斑等都有规范的方法解决。她和同事王克微在修复刘俊的《韩湘子》时发现，如果以传统的方式揭裱，要放在案子上，淋水，再用毛巾吸水，如此反复。这样做可能会因为不稳定性，再次对画作造成损伤。但如果用西方的方法来修复，就避免了危险。我们现在把这些方法使用到传统的中国画修复上，是一个改进。1976年，高中毕业以后，她来到故宫博物院工作并开始接受训练，但她并没有把自己局限在传统方法中。她工作的修复室的负责人会使用化学药剂，会对西方纸张艺术品做去酸处理，这也是今天修复学校出来的学生所掌握的理论知识，回忆往昔，他们在故宫博物院则完全使用传统材料。她认为，这个领域不只是修画，是有知识性和科学性的。片中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宋代米友仁的《云山图》为例，此作此前使用了粉状的颜料补平，这是一种偷工减料的方法，王克微揭掉了它反面的背纸，将白粉样本送到科学检测部门测试。在她的修复工作中，会尽量减少这种材料对作品的影响。这是一位同时出现在《我在故宫修文物》和此部纪录片中的“幸运儿”。2018年，周建翔从故宫博物院来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我在故宫的时候，裱画师这个概念可能更狭义一些。因为，在故宫时，修复师从来不会照顾到库房以及展厅的工作。但当我到了这里之后，发现修复师有责任去照看库房里面的每一件藏品，和展厅里的藏品，以及要配合策展人的工作。而且，在这里，我们可以拿自己的钥匙直接开库房的门。这与国内的工作模式很不一样，让我感觉到修复师这个职业有了更多的责任。责任促使我不断前进。”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东方绘画修复室于2008年成立，萧依霞在佛利尔美术馆亚洲绘画装裱修理室顾祥妹指导下进修一年后，于2014年初到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东方绘画修复室任助理修复师。此前，她曾在曾在波士顿美术博物馆亚洲绘画修复室中国部高竞的指导下实习，并于2010年到2012年回到波士顿美术博物馆协助日本绘画修复部准备“日本名画展”赴日展的修复工作；同时也在其指导下共同修复了两张朝鲜佛教画。2013年获得梅隆基金会奖助金到佛利尔美术馆进修。
宋代马远《松溪观鹿图》修复过程（从左至右）：修复前、修复中（去掉了不当补笔）、修复后（全色完成）
在修复宋代马远册页《松溪观鹿图》时，她发现这幅画的画心有很多处是破损的，而且有很多前人的不当补绢，与原画相差很大，严重地影响到观者观画的完整性。在局部处，经纬的疏密与原画非常不搭，补笔也不搭。而她持有的观点是，临摹高手也不是马远本身，我们不能代表马远来添加画意，只能够在这幅画仅存的画意上做保存，做一个折中的方法，做到不干扰观者看画的程度。只有全色，没有补色。高競此前在故宫博物院工作了十几年，学习了许多关于修复文物的知识。1995年，他开始在波士顿美术馆就职。该美术馆有着全美国最早的亚洲绘画修复室。除了修复中国书画，他还要配合部门主任参与展厅布置的工作，还有巡回展品送展、培训实习生、接收研究员等工作。数年前，高競和他的团队共同修复了一件中国明代（16世纪）的道教人物绢画《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这幅《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尺寸相当大，仅画心就将近3.8米，宽2.5米，算上装裱，整体近5米高。这次修复过程在展厅中全程向公众开放，作为“修复进行时：妖与降妖者”展览的一部分。这也是波士顿美术馆第一次在展厅现场公开修复中国古代绘画。蔡欣辰同样参与修复了《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在波士顿美术馆，蔡欣辰师从于高競，在中国书画修复方向继续进修。2012年，蔡欣辰成为助理修复师。在工作期间，她还协助修理了日本的绘画、日本的浮世绘版画和西藏唐卡，目前受聘为波士顿美术馆亚州修复工作室的副修复师。在美国，书画修复师的数量相对于数量巨大的美国博物馆馆藏文物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所以，这9位来自中国的文物修复师做出的贡献是重大的、不可磨灭的。【版权声明】本文为《收藏·拍卖》独家原创，未经授权不得擅自转载和使用。
